囚徒

别用一枝玫瑰纪念我,用铃兰,用苦艾。

【斯内普】质数的孤独

2018年生贺,个人向




1960.1.9

据说那天比以往深冬的每一天都更阴更冷,还下着冻雨,到了我出生时候的晚上,几乎雨刚一落下来就冻成了冰。

我就是晚上出生在麻瓜诊所肮脏的床铺上,那一年麻瓜世界罢工事件四起,女权运动频繁,自由开始蔓延在战后的每一个角落。可是她从此不自由,被我这个瘦弱苍白,不哭也不笑,奇怪而丑陋的婴儿束缚。

她一定很难熬,她的丈夫已经发现了她是个女巫,或许曾经有过的,让她为之心醉向往的爱情也成了阴冷潮湿的彼此怨怼。他们的怨怼潜移默化地传染给了我,因为它们密布在陈旧简陋屋子里的每一处,我呼吸到的除了镇子里积年的,令人窒息的煤灰烟尘,就是那更加令人窒息的沉默乃至剧烈争执的空气。

我诞生在这里,英格兰中部的科克沃斯镇,这里似乎永远带着重工业的遗迹:焦炭,煤灰和烟尘。那些废弃的砖房,坏掉的街灯,肮脏的河流,有着一根大烟囱的废弃磨坊都完美展示着这个镇子的破落和过时,它和外面的一切都彻底脱节。通过河岸和一道卵石巷,尽头是迷宫般的废砖房,再深入其中,走过一扇扇用木板钉着的破旧的窗户之下,一条名为蜘蛛尾巷的巷子的最后一扇门,那里是我的家。

后来我依赖霍格沃茨,那是唯一适合我的地方,而这座房子却是唯一的,只属于我的东西。这个世界上只属于我们的东西太少,空气和土地是共有的,人类所拥有的情感是共有的,思想可以被别人窥探,内心可以欺骗自己,生命会被夺去,力量可以依附和被依附,只有这所沉疴老旧的房子,在所有权上只有我一个人。它是唯一如果我死了,它也不复存在之意义的东西。

我出生了,属于我的命运的网,开始编织。







1970.1.9

十岁生日那天我被允许玩耍她的旧魔杖,实际上,我早就偷偷使用了它很长时间,并会在她发现之前稳妥地藏回她卧室地板靠床的活动地板下。除此之外,我还得到了他的一拳头,砸在左边肩胛骨,原因是他又要我去将他少的可怜的收入换成酒,而我拒绝了。

当我来到我们惯常见面的那个小型游乐场时,莉莉已经到了,坐在草地上摆弄她的洋娃娃,给它们梳头发。她的每个洋娃娃都有名字,细腻的,温柔的,来自精灵和星辰,而她自己,来自土地,来自雨水,来自植物的芳香。

“生日快乐,西弗勒斯。”她说,从另一旁捧过来一块小小的,纸盒裹着的蛋糕,奶油被压得歪歪斜斜,蹭在纸壁上。

“我们起了些争执——”她说,“你知道,她总不乐意我来见你。对不起,它本来能更完好,我的花儿都撞碎了。”她惋惜地看着蛋糕。

“够好了,莉莉,足够好了。”我接过那个蛋糕,“谢谢你。”

那天的天气美好,比深冬的任何一天都温暖,阳光覆没蒙尘,湖水开始融冰,美好到我觉得我的一生都会这样过去。那些树木的叶丛,绿色的洞窟,叶间的缝隙,形状的漩涡,破裂的绿壁,颤抖的摇曳,溪石上的苔藓……我的额头埋在手掌里,手掌覆盖在青苔上,潮湿又绵软。溪水清澈,渗透卵石上青苔的绿,带着茴香味。最大的快乐,我已解除干渴。世界是绿色的,天堂——假使它为我留着窄门,那也必定是绿色。




1971.1.9

十一岁生日的那天猫头鹰衔来了霍格沃茨的入学通知书。

那一刻她的眼睛是闪亮的,带着对过去的追忆和希望。我是她的希望,她从没这样说过,但是我知道。我已经能用她的旧魔杖施一些咒语来打发时间,这不会比用魔杖射天花板上的苍蝇更无聊。

通知书附带的入学书目的价格惊人,“别担心,西弗勒斯,我们总会有办法。”她说。她向他求来了为数不多的钞票,第一次带着我进入她曾经的世界,那个世界的对角巷。我们在古灵阁换成了钱币,依旧寥寥无几。

“恐怕我们只能承担二手书的价格,即使这样——”她弯下腰枯瘦的手指搭在我的肩膀,“也记住我的姓氏,你有它的一半。记住,西弗勒斯,记住普林斯。”

我点点头。

走在对角巷里的她即使穿着破旧的衣衫也不像在麻瓜的菜场那样佝偻畏缩,脸庞上苦痛的皱纹让她看起来平静而坚毅。我开始真正相信血统,即使身在尘埃阴沟,她纯粹的血脉也不允许她在这里向任何人低头。

“你会在那里找到真正的归宿,西弗勒斯,属于你的。”




1982.1.9

“生日快乐,西弗勒斯,你知道这一天对你来说意味着什么吗?”老人站在办公室的窗子前,望着外面沉静的夜空,一旁的凤凰顺势发出低声奇异鸣叫。

“意味着我早该结束的罪恶生命又多苟延残喘了一年。”我撇撇嘴。

“不,”他转过身来,像一个父亲那样,一个真正的父亲那样,用慈爱的,包容的眼神看着我,我躲开他的目光,那令我感觉刺痛。“意味着从这一年开始,你,西弗勒斯·斯内普,我阿不思·邓布利多为你作证,你有罪的生命都过去了,未来你是个清白的人,比今晚餐桌上没什么味儿的菜汤都清白。”

他的比喻让我歪起嘴角,又松弛下来,摇摇头说道:“可是我永远判我死罪。”

“这不一样——”他的神情一如圣人悲悯,让人觉得他是看透了太多的苦难,才能用永恒沉静的眼神去面对,或者对抗。他的灵魂像是丰满的蜂房,有着浓稠熟透的蜜,因此他的灵魂沉静。而我呢,我的可怜可悲的灵魂,它是干涸的河床。水草和水流都不再光顾,只剩嶙峋的鹅卵石,松散凝结的土块,龟裂的大地皱纹。时间太久,水流存在过的痕迹都没有了。

“这是不一样,”我站起来要离开这让我不安的谈话,“过去我为很多遥不可及的东西而活,而现在,我只为我们等待着的那一天,你答应我的,也是我答应你的。晚安。”

我大步走出校长室,没有理会桌子上邓布利多执意要我接受的彩色包装盒,和“喜悦”,“幸福”,“愉快”这些词儿沾边的情绪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背叛。

我怎么能忘记,就在两个月以前,从此成为我噩梦的万圣节,我来到那座房子门口,这里我太熟悉。在她和波特婚后的许多个夜晚,我都会在这里遥望她偶尔得以被我看到的身影。那房子太静了,太过安静了,不对劲,不对劲。房门甚至没有锁,我却费了很大劲才推开它——詹姆·波特冰冷的尸体横在那儿,一如既往地拦住了我的路。恐惧从这一刻开始快要从我的喉咙里呕吐出来,我紧紧捂着嘴巴,跌跌撞撞地上楼去。想着她可能只是昏倒了,或许是一个昏迷咒或者石化咒。

我怎么能忘记我是怎样走过那段楼梯来到开着暖黄色灯的卧室门前,虚掩着的门透出孩子的哭声,那孩子还活着,黑魔王甚至没有杀掉他。那么她也一定活着,一定。我颤抖的手试图去推开那扇门,我推开了,我推开了我的地狱之门。

我怎么能忘记我是如何抱住她已经冰冷的,毫无气息的身躯。她的头发像过去那样软软地搭在我的臂弯里,散发着好闻的花香。她的眼睛合着,像很久以前毫无芥蒂地在我身旁睡着一样。死了,完了,没了,我逼着自己构造出自欺欺人的谎言之城彻底坍塌,所有过往一切美好的每个瞬间浇筑成的石砖被此刻的死寂摧毁。我一个人跪在灰尘扑面,断壁残垣的废墟里,这个世界离我而去。

我怎么能忘记我失去挚爱,绝望无助地抱着她的尸体时的痛哭。我能忍受和她的陌路疏远,我能忍受她和别人结婚生子。因为我知道有一段命运始终把我们的过去相连,即使她厌恶我,憎恨我,那也是只属于她的情绪。我们生活在同一个世界,抬头看到的是一样的月光,空气也可以两呼吸传达。但是现在,属于她的生命逝去了,完全彻底地消失了。她对我的憎恶都不会有了,这个世界,再没有一个生命,一个女人叫做莉莉·伊万斯。

命运,该死的命运!我要砸烂你的纺车,扯断你编制出的线,我们是怎么走到这一步,让它重来吧。让一切重来,我从一开始就要和你走一样的道路,一切都可以被抛下,只有你不行啊。人世无涯的苦难,命运暴虐的毒箭,现如今我却哪一个都没有落下,品尝自酿的苦楚,忍受锥心的箭束。

我绝不是清白的,我亲手谋杀至爱。






1998.1.9

几天前我曾远远瞥见波特,在他被我的守护神引去的湖边。感谢梅林,他看起来不赖,最起码四肢还健全。

现在是午后,我呆在校长室,和画框里的邓布利多大眼对小眼。

“抱歉,西弗勒斯,今年我不能亲手送你一个生日礼物了。”他说,神情看起来很轻松。

我拉开抽屉让他看:一包包连包装都没有打开的花里胡哨的玩意儿,我敢肯定这些不是点心就是糖果。

“真令我这个老人伤心,这么多年你从不肯听我的劝说让自己的嘴巴好过一点。”他这样说着,语调却带着愉悦。

“大战在即,恕我直言,你的表现似乎太过乐观。”我嘭地合上抽屉。

“因为我从不怀疑我们会胜利。我们每个人都付出了最珍贵的,敌人永远无法想象。生日快乐,西弗勒斯,或许你不相信——”老人狡黠地笑了笑,“我在蜂蜜公爵给你订购了接下来三十年的生日礼物。”

“谢谢您祝愿我活得那么久。”我撇撇嘴,准备离开办公室。“我要出去露个面,以免那对不择手段的兄妹会完全以为这是他们的学校,对你的学生做出什么更加不可饶恕的伤害。午安,阿不思。”






最后我要感谢梅林,那是我的最后一个生日,往后的三十年,我不会再收到花里胡哨的糖果玩意儿。啧,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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