囚徒

别用一枝玫瑰纪念我,用铃兰,用苦艾。

【GGAD】时间旅行者的情人

一年前的故事,合志解禁放出来。

我们压抑了我们的本性,命运
或神衹,成了我们的敌人,我们嚣然,
我们餍饱,却去无益地忏悔——太晚了 !
在有限的一时注人无限爱的幸福,
并且还注人无限罪恶的剧烈痛苦,
在肿胀的罂粟花籽还有什么慰藉!

哦,我们已经厌烦了这罪恶的味道, 
我们已经厌烦了失望那快感的情人,
已经厌烦了我们所建的每一个圣殿,
已经厌烦了每一项权利,每一个祈祷
人是脆弱的,神在睡觉,天堂又太高,
一个色彩激烈的时刻,一次爱恋,我们死了。

                                                  ——《潘狄亚》



1899.7

夏日的黄昏夕阳壮阔美丽,天空的浅紫和淡蓝混合在橙红色当中像搅拌不开的颜料。石头被早先炽热的天气灼烧得还有余温,空气中满是山谷里收割过干草的芬芳温柔的味道。苹果树上的果实即将成熟,饱满的桃子汁水甜蜜,隔着薄薄一层皮就吮吸到了鲜美的果汁。

 

阿不思·邓布利多正在吃一个桃子,指头上都是黏腻的甜水,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阿不福思带着阿利安娜,牵着他的小山羊去散步了,他往常也会和他们一起去,走在林子里,走在小溪边,累了就坐在温热的石头和草地上,一直晃悠到月亮爬上天空,把白日里收割下来的青草镀上一层神秘又安静的银灰色。然后他们会捡一些松树枝,由阿不福思背回去,第二天烤兔子。但是今天阿不思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因为他在读一本埃菲亚斯·多吉寄给他的,巴黎默默然出版社刚出版的某位日本巫师写的关于变形术的书。

 

他刚读到的一段里那位巫师称自己把一只耗子变进了葛饰北斋绘画的神奈川海浪中,惹得他大笑一阵:“胡扯!”。听到敲门声后他放下书也放下桃子,在半旧不新的睡袍上蹭蹭手,踢拉着拖鞋去开门。

噢,敲门的是巴沙特夫人,他早该想到的,她几天前说她远方的侄孙要来,可以介绍给阿不思认识,那么这位一定是……

他抬起头,在黄昏看到了正午般刺眼的阳光,或者说是金色的闪电。那个瞬间如此奇妙,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阵陌生的颤栗侵袭了他的身体,从脚后跟传达到头发丝,每一根血管都被别的什么填满,以至于他的指尖都不自觉地轻轻颤抖,每一根指头上都像粘连着细腻透明的蛛网,让他无法挣脱。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想明白,那是命运的蛛网,越想挣脱越被缠缚,凡人根本无法挣脱。

金色卷发垂在肩上的少年眼含惊喜与赞叹地看着他,他又高又瘦,俊美的脸庞满是少年人的欢快喜悦。奇怪,他那惊喜的神情仿佛早就认识了阿不思一样。他夸张地拥抱阿不思,头发丝蹭过他的脸,在他耳旁轻声说道:“好不容易啊,阿不思,好不容易我又见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他的皮肤很凉,渗透出冰冷深雪的气息,冰冷奇异,像干涸的冻土,像安静的雪,像沉睡的大地,没有风。大雪覆盖着寂静的世界,在泥土之下有什么在暗自涌动。捧起一抔雪和泥土,露出其中秋天的枯叶。

可是现在明明是夏天。



1893.12

1899.7

那是一片寒冷而安静的森林,高耸的树木枝冠像一张拼接起来的浓绿色的网,几乎遮蔽住整个阴暗的天空。森林里似乎刚下过一场雪,最多的就是落满雪的松树和杉树:落叶松、红松、云杉、水杉、冷杉......

 

雪下得很深,有一段时间里静得只能听见粗粝的渡鸦啼叫和松鼠跳跃着穿行在树木之间的声音。有一只毛色红褐的松鼠从小洞中探出头来,黑黝黝的眼珠向四周张望着。这一年的雪特别多,它必须在不算特别寒冷的时候出来拣些松果回家。它知道不远处还有一条终年温热的河流,那附近甚至在冬天都有新鲜的野果。

松鼠从树洞里跳出来,瞄准了另一棵树想要蹦跳过去。但是,“啪”地一声,一个庞然大物仿佛凭空出现,跌落在雪地上,发出了一声哀嚎。它吓了一跳,慌不择路地踩着一片软趴趴的东西逃开了。

“可真冷……”那突然间出现在这里的庞然大物喃喃出声。那是一个人,一个年轻人,红色的长发,青白的嘴唇,赤裸着全身,一丝不挂。他的皮肤现在还带着最后一丝温暖的气息,但是几分钟过后就会变得冰冷僵硬如同冰雕。他哆嗦着想要解开用一条皮绳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然而已经僵硬的手指不听使唤。等到终于解开了,他变戏法一样从一只小小的袋子里掏出几件衣服:肉桂色的丝绸衬衣,紫罗兰色的巫师袍,还有一双杏仁色的软便鞋。

聊胜于无——他哆哆嗦嗦穿上那些衣物,揉了揉被松鼠的脚爪踩过的脸颊。好在森林里没有风,而他掏出魔杖一挥,附近的雪地上就诡异地燃起火——烧在雪地上,雪没有融化。

阿不思·邓布利多从1899年的英格兰的夏日而来,那时他正躺在金发的男朋友的大腿上吃葡萄。他们躺在印度花纹软垫上,身边散落着画满标记的手稿。就在对方把一粒剥了果皮的葡萄喂到他嘴边时,他感觉到一阵熟悉的,天旋地转的眩晕,伴随着呕吐感,然后他就像幻影移形那样一瞬间消失了,只留下满地散落下去的衣服,那粒葡萄滴溜溜滚落在床下。

他叹了口气,指尖凑近篝火,思索着现在是哪一年,他又在哪里。

即使作为巫师,阿不思也是最特别的那一个。自从十一岁生日过后,他拥有了这个自己完全不想拥有的能力:时间穿越。眩晕、呕吐感、失重、跌倒……所有的衣物都留在原地,只剩他自己赤裸着不断穿越回到过去的某一个时间点。通常时间不长,几分钟,或者十几分钟,他就会再次伴随着眩晕,跌倒在他穿越前的地方。他不能控制这种行为,好在上学时没有在课堂上犯过病——在眩晕感袭来之时,他总会和教授打一声招呼就冲出教室,向最近的男生盥洗室奔去。

而据盖勒特·格林德沃所说,他就是在时间穿越时遇见过他,那时候盖勒特还是个小娃娃。

“盖勒特。”阿不思念叨着这个名字,心中就燃起烧得厉害的火苗。他自一个无比美好的黄昏敲开他的门,告诉阿不思他知道他时间穿越的秘密,因为他老早就在他的旅行中遇见过他。他一步一步从北欧朝他走来,这一切都是命运的安排。盖勒特对他来说是陌生的,他对盖勒特来说却是无比熟悉的,比如他知道他右大腿上有一颗褐色凸起的小痣——阿不思对此非常羞愤。

“你是怎么知道的?”

“你在我面前泡温泉呢,阿不思。”盖勒特笑容满面,“你告诉我,未来我们的关系会非常亲密,这可是你说的。我还说要是你骗我,我就让你吃恶咒。”说这话时他正亲吻着阿不思的耳垂,牙齿尖尖地磨蹭那片软肉。

 

“嗯哼。”阿不思仰着脖子,鼻腔里哼出愉悦的低音。

 

“你知道,你就像是恶咒一样,阿不思。”盖勒特说着他不懂的话,“你就像是只对我起作用的恶咒一样。”

 

“谁在那儿?”阿不思太专注于自己的思索了,抬起头时一辆由六只银灰色翼狼驾驶的马车停在离他不远处的半空中,车厢里一个年轻男孩探出金黄色头发覆盖着的脑袋来。他披着厚厚的黑色毛皮斗篷,手里握着一柄长鞭。

只看一眼,阿不思就笑了,那可不就是盖勒特?十岁左右的盖勒特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并示意马车落下来,穿着长皮靴的腿跨过深雪走向他:“你是谁?”

这时候阿不思明白了,这就是盖勒特告诉过他的——他们第一次在他穿越时间时遇见。

“一个快冻僵的可怜人。”阿不思眨眨眼睛,“好心的小先生,你能告诉我,这是哪儿吗?”

“你是巫师吗?”小盖勒特·格林德沃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手腕一翻用长鞭头指着他。这太奇怪了——一个穿得像在海岛度假的人出现在这片鲜有人迹的森林里,没有被他翼狼拉着的飞车吓得半死。他绝不是附近镇子里的麻瓜,他们都畏惧森林另一边。森林尽头那栋古宅耸立着的兽头尖顶,对他们来说就像吸血鬼看见十字架。

“当然是。”阿不思挥挥他的魔杖,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位年幼的恋人,只好先露出一个友善的笑。

这家伙笑得太古怪了,盖勒特这样想,却无法移开自己的目光。他长得真好看,他的头发比雪地里的篝火更像火焰。

“好心的小先生,你瞧,我真的快冻僵了,你知道哪儿可以让我暖和暖和吗?等我恢复了知觉,或许会告诉你我怎么到这儿来呢。”阿不思的牙齿哆嗦着,他有一百种取暖的方法,但是一种也不想用。

他的蓝眼睛真温柔……盖勒特从中看到寄居在其中的软体动物一般的狡黠,没有一点恶意。

“我知道附近有一处温泉,”他勉勉强强说,“我可以带你去,但是你如果对我说谎,就没法活着走出这片森林。”

“悉听安排,小少爷。”阿不思笑得露出两颗牙齿,忍住了没揉一把盖勒特金灿灿的脑袋。

 

 

那真是一处特别好的温泉,周围密布生长着茸茸的青草,还有点缀在青草中的淡紫色的野花,甚至还有起伏的鸟鸣——这儿仿佛是一个虚假的春天。朦朦胧胧的雾气中,阿不思全身心放松地沉浸在温暖的深水中,闭着眼睛感觉到盖勒特打量着他的目光从他的头发丝游移到脚趾头。

 

“这么说,你是一个无法控制自己时间穿越能力的巫师,你从我的未来而来,我们在未来是很好的朋友?”盖勒特扬起脑袋,目光却下睨着透过温热的雾气,直直盯着阿不思右边大腿根上的一颗褐色小痣。

 

“我就是这个意思。”阿不思放任自己红褐色的头发像摆动的蛇一样漂浮在水面,认真地盯着他,“你应该相信我,我知道你的名字,知道你长久以来在困惑什么、试图寻找什么,”他的手指抬起来,盖勒特没有拒绝他的指尖触碰在自己的头顶,“——知道你的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别把我当个小孩子。”

 

“我最好还是暂时把你当做小孩子。”阿不思笑起来。

 

“为什么?”盖勒特不依不饶地问,“我不喜欢别人对我隐瞒,我会报复,让他们后悔。”

 

“我们都知道你有多厉害,盖勒特先生,未来你会成为一个厉害人物,聪明,强大,几乎没有同龄人能比得过你。”

 

“几乎没有人?那么你行吗,阿不思?你能比得过我吗?”

 

“我们没有决斗过。梅林啊,我们怎么会通过决斗来分出胜负呢——我和你?”阿不思好笑地说,“不过我猜我们不分上下,你可不会和一个庸俗的普通人做好朋友,是不是?”

 

阿不思把他逗笑了。盖勒特盘腿坐在草地上,揪住一朵野花的茎,把它扯下来,让花瓣在他手心一开一合,如同会呼吸一样,再把它抛进温泉水中。它环绕着阿不思,就像一尾游动的鱼。

 

“你说的是真的吗,阿不思?我们真的关系很好,很亲密?有多亲密?”

 

“你现在想象不到的亲密。”阿不思说,语气轻快愉悦又调皮。

 

“你不骗我,阿不思?要是你骗我,我就让你吃恶咒!”

 

“不骗你,小先生,况且你还没上学呢,你会知道什么恶咒?”

 

“你想象不到的恶咒。”盖勒特得意洋洋,话音没落,就看见面前的年轻人突然在水中发起抖来,怔怔地看着他,急促地说话。

 

“我——我要走了,盖勒特,再会——我们未来再见!”阿不思头晕目眩,他挣扎着站起来,却控制不住地向后仰着,像快要跌倒一样。突然,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对面的树丛,在某棵松树后面,仿佛有一个人站在那儿很久了。他看见他的眸光闪过,将自己隐蔽在树后。他喉咙焦渴,如果他没有看错,如果那真的是一个人,而不是一只松鼠或者野兔什么的——那绝对是一个人。他荒唐地觉得自己见过他,认识他,他的存在带给他的感觉那么熟悉……

终于到了那个临界点,阿不思眩晕地消失在温泉水中,消失在盖勒特面前,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1899.3
1899.7

熟悉的感觉再次袭来——眩晕、呕吐感、失重、跌倒……阿不思软着腿站起来,心里奇怪道:自从盖勒特来到戈德里克山谷,他时空穿越的次数同从前相比,太过频繁。前几天他刚刚在过去见到了十岁的盖勒特——当自己在温泉中消失的时候,还吓了他一大跳,而等他再次恢复知觉时,发觉自己正躺在十七岁的盖勒特的大腿上。

“我知道了!我去到了你说的那个时刻!”他搂住他的脑袋,快乐地大笑,“盖勒特,现在的我开始遇见过去的你,过去的你遇见着未来的我!命运可真玄妙,是不是?”

几天后,他和盖勒特正靠坐在山谷里的某处,嗅着黄昏时干草的清香,看云彩把天空染成淡紫色和橘黄色的混合时,他再次感受到了眩晕的失重感。还没来得及去握住盖勒特的手,下坠的感觉伴随着窒息感就让他再次在盖勒特面前消失。

冷。

 

他已经习惯面对不合时宜的寒冷了,却还是在此时冻得哆哆嗦嗦打了一个喷嚏。寒冷的风把他的头发吹得向后扬去,像一面火焰的旗帜。他从脖子上的口袋里一件一件往外掏衣服,除去那些舒适但单薄的丝绸衣料外,还有一件带兜帽的斗篷。

穿好衣裳,阿不思才有空打量这片他突然被时空挤压着坠落的地方:他在一座海岛上。北冰洋的冰山在他面前以肉眼几乎不可辨的速度缓慢地移动,但是它们燃烧着莫名的火——一半冰冷的银蓝色,一半炙热的橘红色。本该存在的清晰分界线逐渐消弭,蓝黑色的海水像一卷猛地被抖开的衣料般滚起暴躁的褶皱,远处的天边隐隐有绿色的光带亮起,像一段窈窕的裙摆。有一个人背对着他,金色的头发让他几乎控制不住地朝他叫喊:“盖勒特——!”

 

那个人转过头来,阿不思屏住呼吸,这就是他的男友盖勒特了——十七八岁大,裹着一领龙皮斗篷,望向他的眼神一点点充满不确定的欣喜。

“阿不思?”他带着浓重的口音,急不可耐地抚摸他的眉毛,他的头发,“你来了,你来了!我说过,你要是敢骗我,就等着吃恶咒——你没骗我,你来了!”

“你见过我几次了?现在是哪一年?”阿不思克制着想亲吻爱人的欲望,“现在是冬天还是春天?梅林啊,可真冷!”

“四月份,现在是四月份,春天了,1899年。我只见过你一次,阿不思,在森林里,你快冻僵了,我带你去泡温泉,在你突然消失在我面前之前,你说我们未来会拥有一段亲密的关系,我们还会再见。”

“啊哈——”阿不思用手指绕着他金色的发绺,“就快了,盖勒特,我们就快遇见了!”

他握住他的拇指:“你一直记着我,我的名字,我的脸?”

盖勒特把斗篷解下来搭在他身上。“我当然记得,你的名字,你的脸,你和我说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儿——我都在这七年中揉碎了。”他的手指,雪味儿的,带着冬天的气息的手指贪婪地触摸到他的脸,“你带着令人畏惧的魔法,当我还是个小孩子时,你就让我为你着迷。”

“噢,盖勒特。”阿不思伸手抓住他的胳膊,他怎么能克制自己不去吻他呢?但接着他再次注意到了海面冰山上那诡异的火海,注意到了盖勒特右手心握着的魔杖尖。

“那些,”他望着他冰冷的火海,“是你做的吗?”

“是我。”说到这个,盖勒特来了兴趣,他的魔杖高高扬起,像鞭子那样一甩,“我在学校里惹了些麻烦,因为我想做些别人没做过的,让我能够拥有自由和权力的事儿。阿不思,你看——”

有什么巨大的东西从蓝黑色、泛着泡沫的海水中沉重地扑出来。有那么一瞬间阿不思以为天黑了,直到他看清楚了,并把一声短促的惊叫压在胸腔中:一头有十几米长的幼年鲸鱼,如同一座小山一样从海面扑出来。它巨大的、深灰色的身躯平静而悠闲地在空中滑动着背鳍,伴随着仿佛来自远古的长啸,如同仍畅游在海水中那样缓慢悠哉地漂浮潜游在天空中,像一条船一样,投下巨大的阴影。

“我想要改变。”盖勒特的声音透过鲸鸣声传来,“改变秩序——”

“——创造秩序。”阿不思平静地接上了话。他被眼前的情景震撼了,他的声音微微颤抖,心口剧烈起伏。一个月以来和盖勒特的谈话使他已经太过熟悉他的思想,他们两个人的思想。“盖勒特,我会是你的盟友,你变革者的同伴。”他们站在冰雪覆盖的海岛上,看着那头鲸飞蛾扑火一样,继续缓慢闲适地游进燃烧着火焰的冰山中。身体里的油脂因此燃着了更热烈的火光,遮蔽了远处裙摆一般的绿色光带,烧透了冷色调的半边天。

创造者寻求的是首先伙伴,不是死尸,也不是羊群和信徒。创造者寻求的是把新的价值写在石板上的共同创造者。

“创造秩序——对,阿不思。你看,它会涅槃,”盖勒特沉迷地说,“在我的秩序里,它会涅槃——在我们的秩序里。”




1899.6

1899.8

那感觉又一次袭来——眩晕、呕吐感、失重、跌倒......

 

这次阿不思双腿无力地跪坐在地,手掌撑着地面,剧烈地呼吸。他正睡着,安稳地睡着,这诅咒一般的能力却在睡梦中也不肯放过他。他揉着脑袋,迷迷糊糊地希望没有吵醒身边的盖勒特——他们畅谈了一晚上,挨在一起困倦却满足地睡去。

这里大概是黄昏,他站起来,四下里张望。他知道自己会看到谁,就像近一个月以来,他总是被命运拉扯着一遍遍回到属于盖勒特的过去,第一眼就能看到他。

他发觉自己膝盖生疼,因为他正跪在一片铅黑色的海滩上,抬眼就能看见地标性的风琴岩峭壁。顺着海滩上嶙峋的怪兽一般的黑色礁石看过去,站在那儿的盖勒特的目光同时看过来,他的灵魂悚然颤栗。

“阿不思。”盖勒特的声音轻柔,压不住欢心与渴望。他紧紧拥抱住他,捧着他的脸凝视他,“我有三个月没有见到你了,噢,我的阿不思。”

“我刚刚从你身边离开,来到你的身边。”阿不思眨眨眼睛,“这算不算是背叛?”

“我们在一起?”盖勒特睁大了眼睛,又一次重复,“我们在一起?”

“你躺在我最喜欢的星星床单上,你的脑袋枕在我的胳膊上,希望你没有醒来,发现我出去和别的你会面。”阿不思忍不住笑出声来。

“我要怎么去找你,阿不思,告诉我,我去哪儿才能找到你,而不是十多年来只等待一个一个你短暂的幻影?”他急切地捉住他的胳膊,“我……我干了些事儿,厉害的事,但是学校没有认同我。如果德姆斯特朗都不能接纳我,还有哪儿呢?阿不思,你会接纳我吗?”

“英国,”阿不思笃定地开口,“你要去英国。巴希达·巴沙特,你记得这个名字吗?你的姨婆,你要去找她,她会带领你找到我。”

他原先不明白自己不断重复回到过去的意义是什么,但现在,如果一切都是命运的馈赠,如果盖勒特注定就是由他引领着走向自己……

瞧,盖勒特正站在他命运的节点上。他只是给他指出一条他终究会走的路,这全都说通了,不是吗?

“英国,巴希达姨婆,我记住了。”盖勒特握住他的手,“不久后我要去找你,阿不思,在那之前,我要验证一个故事的真实性,我要去趟埃及,或许还有非洲……你有没有听说过……死亡圣器……?”

那是阿不思听见的最后一句话,他头晕目眩地跌倒,徒劳地去抓盖勒特的衣角却抓了个空。下坠,下坠,他最终跌倒在一张柔软舒适的床上,压住了正酣睡在床上的某人,让他发出一声带着浓重睡意的闷哼。

“阿不思啊,阿不思,你又出去和别的盖勒特约会啦?”

 


1899.9

(1997.6)

他绝望而徒劳地用手指覆住眼睛,仿佛这样就看不见因谁离去时剧烈甩动而摇摇欲坠的门板、看不见散落在地上被撕成两半的一张船票、看不见摔出去的刚发射出某个魔咒的魔杖,也看不见静静躺在地上的阿利安娜的尸体。她就像一个没有生命的布娃娃,空洞地睁着眼睛,嘴唇半张着,凝固着失去生命前吐出的最后一个词:阿不思,不要——

不要什么?

阿不思,不要走?

阿不思,不要管我了?

阿不思,不要和阿不福思打架?

她没说完的话,他永远不会知道了。

盖勒特走了。混乱的咒语和魔杖射出的光在屋子里彼此攻击过之后,阿利安娜被不知道谁——阿不思、盖勒特,或者阿不福思中的谁——的魔杖发射出来的咒语击倒之后,他就走了,瞪大着眼睛,几乎是仓皇地逃走的。在他临走前,他撕碎了自己那张船票。船票出发的时间是两天后,地址是欧洲东陆,那是传说中的老魔杖最后出现的地方。

“不……”阿不思捂着自己的脸,剧烈的痛苦让他的胃部揪在一起。他想呕吐,干呕了几声,眼泪像盐粒一样从眼眶中挤出来,磨蹭着他细嫩的角膜,让他眼睛发痛。

“不……”他跪在地上,跪在阿利安娜的尸体旁边,不敢去看他的妹妹。阿不福思紧追着盖勒特跑出去了。他能追上他吗?他会受伤吗?盖勒特不会对他手下留情的,他的内心有多么冷酷,他早就知道,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

“不……”他哽咽着重复,那阵熟悉的眩晕和呕吐感袭来。他拼命用手指抠着地板,保持平衡,不想被这馈赠或者诅咒般的天赋带走,可是下一秒他就向后跌落,感觉自己消失在了英格兰九月的夏末黄昏,被狠狠抛进了一个陌生的黑夜。

可他仍在坠落,坠落……风声带来的温度仍属于夏天。他睁开眼睛,茫然的目光猛地聚焦。他看见了熟悉的霍格沃茨的天文塔,看见了夜空上方闪亮的一个绿色图形: 一条蟒蛇从一只骷髅的嘴巴里冒出来,像是一根舌头,在漆黑的夜空衬托下,它就像一个新的星座。

——那是什么?

有人在喊他的名字,有黑黢黢的人影在塔楼上跑动,他仍然在坠落,坠落……他看见白色的头发和胡子飘扬在自己颊侧。他伸出胳膊,看见手背上干瘪的、年老的皮肤,在悲痛之中他哑然:这是他唯一一次没有穿越到过去,而是被拉扯去了未来——他一定很老了。

时间缓慢得诡异,似乎他全部的意识只有一秒钟的时间,却足够他审视天空中的图形、塔楼上的人影和自己年老的身体。坠落,坠落……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就在这个瞬间,他感觉到自己的背部砸到了坚硬的地面。他仰面摔在起居室的地板上,黄昏的余晖冰冷地洒在他脸上,阿利安娜的尸体就在他身边。

他没有失去平时时空穿越时总会落在地上的那些衣服——他仍整整齐齐穿着袍子,仿佛刚才黑夜中的坠落是一场短暂的梦。

但他知道那不是梦,他的身体或许没有离开这里,但是他的头脑与灵魂,都短暂地去到了未来。

关于未来他什么都不清楚,唯独知道自己在坠落,像死去的阿利安娜一样,犹如一个失去生命的布娃娃,在一个黑夜里,在新的星座下坠落。

夕阳最后的余晖缓慢爬过他的眼睑,他仍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天空中云翳的阴影顺着窗隙爬进来,白日结束了。外边似乎起了一阵风,院子里的丝柏树沙沙作响。

夏天结束了

 

 

1945.4

(1893.12

阿不思·邓布利多不记得在今夜之前,他有多少年没有见过盖勒特·格林德沃了。他们爱得太快,结束得太快——甚至那个夏天都还没有完全终结。

“我们在开始时结束”

那场决斗被他们定在戈德里克山谷,幻影移形而来的魔法部傲罗已经逼近了被打败的格林德沃,没有魔杖的他就像任何一个最普通的中年男人,他被多根魔杖射出来的绳索捆住,膝盖摔向泥泞的、暴风雨后的泥地,寥落的初冬麦穗般的头发覆盖着的、从不低下的桀骜头颅被迫弯下。他深深地看他,看着阿不思手里那根原先属于他(再原先属于格里戈维奇)的魔杖,瞳孔收缩,骤然明白了什么般爆发出一阵疯狂的大笑。

“阿不思,我什么都知道了,什么都懂了!可是你还不懂,你这可悲的、被命运玩弄的可怜虫啊——!”

阿不思握着那支赢来的魔杖,拧着眉头看那笑得越来越疯狂的囚徒。傲罗们将他带走,那一瞬间,眩晕、呕吐感、失重、跌倒——那诅咒一般的,时空旅行的能力再一次将他的意志力打败。

他在哪里?他跌落在冰雪中,四处几乎是一片死寂。摸索着穿上那只魔法口袋里的衣裳,阿不思站起来,他立刻怔住了。

他在一片寒冷而安静的森林,高耸的树木枝冠像一张拼接起来的浓绿色的网,几乎遮蔽住整个阴暗的天空。森林里似乎刚下过一场雪,最多的就是落满雪的松树和杉树:落叶松、红松、云杉、水杉、冷杉……他来过这里,就是在这里,盖勒特·格林德沃第一次遇见来自未来的阿不思·邓布利多。

他僵硬地一步一步向前走去,他很清楚森林深处有一处魔法的温泉——他看到了。温泉里泡着两个人,一个红发,一个金发。那个金发的,看起来顶多十一岁的男孩儿正在欢快地大笑:“你说的是真的吗,阿不思?我们真的关系很好,很亲密?有多亲密?”

“你现在想象不到的亲密。”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轻快愉悦又调皮。

“你不骗我,阿不思?要是你骗我,我就让你吃恶咒!”

“我不骗你,小先生,况且你还没上学呢,你会知道什么恶咒?”

“你想象不到的恶咒。”他得意洋洋,话音没落,就看见面前的年轻人突然在水中发起抖来,怔怔地看着他,急促地说话。

“我——我要走了,盖勒特,再会——我们未来再见!”他突然消失在他面前,就像从来没有来过一样。在他消失的时候,阿不思看见他的目光直直穿透他隐藏着的树木枝叶,他看见了自己的眼睛。他出了一身冷汗,恍然大悟。他见过他,他见过他自己,在过去的过去中,他瞥见过现在的自己。那个带给他熟悉感觉的人,那个人的眼睛,他一闪而过的眸光……梅林啊,他那天看见的,又很快遗忘了的人——是他自己。

一个念头从他的头脑中冲破出来,阿不思紧张地握紧手中的魔杖——属于死亡圣器之一的,将会在未来效忠于眼前之人的魔杖。这是另一个机会吗?是吗?如果——如果他能改变,如果他改变了这一切,是不是他们所经历的一切就都不会重演?他不能在十七岁的时候遇见格林德沃,不能让格林德沃记着他。如果格林德沃没有去戈德里克山谷,他们就不会相识,阿利安娜就不会死!他必须,必须这样做。是时候了,看着年少的自己消失在更年少的旧爱面前,他一步步踏着深雪走向他。

“你是谁——?”那男孩发现了他,转过头,握着一支旧魔杖,在水中做出防御的姿态。他仔细地看着他,突然茫然了,“……阿不思?你也是阿不思吗?你怎么这么老了?”

阿不思深深地望着他,慢慢举起手中的老魔杖,对准他的脸。

“你不能对我这样,阿不思!”男孩嚷嚷起来,目光却带着奇异和憧憬望着他手里的魔杖。

它太特殊了,他一眼就看出它绝对不是一般玩意儿。

他试图转移话题:“你拿的是什么魔杖?什么材质?能给我看看吗——?”

阿不思闭上眼睛,张开嘴巴,用全部的思维和意识汇聚成为一句咒语。他可以做到,可以摆脱这命运的诅咒(他甚至曾认为这是馈赠)了,只要让盖勒特把什么都忘记,完全忘记阿不思·邓布利多——

“一忘皆空!”

最后的时刻,他想起第一次见到盖勒特的场景。

1899年的夏天,散发着被烤热的石头气味儿和花香气息的夏天,葡萄和苹果将要成熟的夏天,无花果甜蜜,桃子被咬破的夏天。他带着满身雪的气息走向他,然后他们每个人,各自有一部分永远死去在那个夏天。

他将他们俩埋葬在自己的空心树中,不做牧人,也不做掘墓者。

一切都结束了。

 



1899.3

他在一座海岛上。北冰洋的冰山在他面前以肉眼几乎不可辨的速度缓慢地移动。它们燃烧着莫名的火,一半冰冷的银蓝色,一半炙热的橘红色。本该存在的清晰分界线逐渐消弭,蓝黑色的海水像一卷猛地被抖开的衣料般滚起暴躁的褶皱,远处的天边隐隐有绿色的光带亮起,像一段窈窕的裙摆。

盖勒特·格林德沃凝望着那座燃烧着的冰山,他的手指还在微微发抖,魔杖尖还有未完全熄灭的花火。他的苦闷和孤独几乎要冲破这包裹着骨头和火的皮肤肉身,像闪电一样从身体里劈出来。

他在德姆斯特朗干了一些事儿——没有人能做到的、可怕的,但是伟大的事儿。那是伟大的,不是吗?可是他们,那些教授,原先对他的天赋和才华赞誉有加的所有人,怎么现在对他充满失望、愤怒和恐惧?他不应当服从规则,适应这个世界上生存的秩序和法则,如果他遵循了、践行了,怎么还会是他自个儿,是格林德沃?

他愤怒地挥舞起魔杖,杖尖涌起蓝黑色的火光,像海水一样。一头深海中的鲸鱼从海面扑上来,咸湿冰冷的海水巨浪般涌向他,淋湿了他的头发和身体,却让胸腔里那把火烧得更旺盛。他满怀恶意地操纵着那海洋中的王者、来自远古的精灵,让它尽管失去海水、漂浮在天空中,仍以为自己潜游在海中。多傻啊!多脆弱啊!只能被控制着,沉睡在自己毫不觉醒的永久的迷梦中。

打破它,摧毁它,重建它……他的脑子里嗡鸣阵阵。他又挥了一下魔杖,那头鲸鱼就如同被催眠一样,缓慢地、专注地、从容地游向那座燃烧的冰山,像一只扑着火去的脆弱的飞蛾,深灰色的身躯将脂肪交付给火焰与尖冰,依然悠游自在的鸣叫带着回音响彻在空无一人、唯有他站立着的这座海岛。不,不应当是这样,有什么出错了。他抱着自己的脑袋,睁大着眼睛,拼命要想起些什么。有什么出错了,不应当是这样!

他骤然想到一张脸,年轻的,快乐的脸,红色的长发像燃烧的火,蓝色的眼睛像沉静的天空——这样一个人到底存在过吗?除了在他无数次辗转反侧的睡梦里。他为什么总是梦到那样一张脸?不止,还有另一张脸:平静的、绝望的脸,棕色的长发像褪色的旗,蓝色的眼睛像加了冰和盐的烈酒。他很愤怒,他很沉静,他张大着嘴,对他叫喊着什么仿佛想摆脱诅咒的咒语——

他在对他叫喊什么?盖勒特·格林德沃跪下来,燃烧的鲸鱼和极光的光带在他的眼睛中烧在一起,那么多颜色混在一起,显得更加混沌。他痛苦地挥舞着魔杖,无形的利刃切肉一般划破巨大的冰山,撕破鲸鱼的身体,分裂那不熄的魔法的火。血、肉、火和冰砸在海面上,乌云暗低,伴随着突然的电闪雷鸣,海上风波四起。波浪一边翻滚,一边冲向高空,去迎接那雷声。雷声轰响,波浪在愤怒的飞沫中呼叫,跟狂风争鸣,闪电和雷电的光划破整个夜空。

 

那一瞬间,他想到了。

那个人,那个看起来痛苦绝望但平静的中年人用极其复杂的神色望着他,他对他举起一支古老的魔杖,像要摆脱一个诅咒般叫喊:

“一忘皆空!”

又一道闪电劈过,他死死睁大茫然的眼睛,惨白的面孔上淌着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海水。

他见过那个人,那绝不是梦境或者幻觉。在他十岁那年,那个人出现在他常去玩耍的那片森林,他带他去泡温泉,他们聊得那么快乐。他跟自己解释清楚了他穿越时空的能力,还告诉他说,他们两个往后会有一段亲密的关系。他那么高兴,他对这个陌生人有一种与生俱来的熟稔,他喜欢他,信任他。说完这些,那个人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就消失在温泉水中,几秒钟后,一个仿佛年老了几十岁的他慢慢走向他,魔杖直直指向他,喊出那个咒语。那支魔杖是他最后记得的东西,仿佛有一根冰冷的线连在他和那支魔杖之间,并且在他心中播洒下一把贪婪的种子。

他全部都想起来了,他不能忍受蒙蔽和欺骗,他要弄懂它。

那个人,他也想起了他的名字:

阿不思·邓布利多。

 

 

1899.7

夏日的黄昏夕阳壮阔美丽,天空的浅紫和淡蓝混合在橙红色当中像搅拌不开的颜料。石头被早先炽热的天气灼烧得还有余温,空气中满是山谷里收割过干草的芬芳温柔的味道。苹果树上的果实即将成熟,饱满的桃子汁水甜蜜,隔着薄薄一层皮就吮吸到了鲜美的果汁。

阿不思·邓布利多正在吃一个桃子,指头上都是黏腻的甜水,就在这时他听到了敲门的声音。

阿不福思带着阿利安娜,牵着他的小山羊去散步了,他往常也会和他们一起去,走在林子里,走在小溪边,累了就坐在温热的石头和草地上,一直晃悠到月亮爬上天空,把白日里收割下来的青草镀上一层神秘又安静的银灰色。然后他们会捡一些松树枝,由阿不福思背回去,第二天烤兔子。但是今天阿不思没有和他们一起去,因为他在读一本埃菲亚斯·多吉寄给他的,巴黎默默然出版社刚出版的某位日本巫师写的关于变形术的书。

他刚读到的一段里那位巫师称自己把一只耗子变进了葛饰北斋绘画的神奈川海浪中,惹得他大笑一阵:“胡扯!”。听到敲门声后他放下书也放下桃子,在半旧不新的睡袍上蹭蹭手,踢拉着拖鞋去开门。

噢,敲门的是巴沙特夫人,他早该想到的,她几天前说她远方的侄孙要来,可以介绍给阿不思认识,那么这位一定是……

他抬起头,在这宁静温暖的夏日黄昏仿佛看到了金色刺目的、犀利的闪电。那个瞬间如此奇妙而不安,他的大脑一片空白,一阵陌生的颤栗侵袭了他的身体,从脚后跟传达到头发丝,每一根血管都被别的什么填满,以至于他的指尖都不自觉地轻轻颤抖,每一根指头上都像粘连着细腻透明的蛛网,让他无法挣脱。

金色卷发垂在肩上的少年眼含惊喜与赞叹而又意料之中地看着他,他又高又瘦,俊美的脸庞满是少年人的欢快喜悦,还含着某种情绪的势在必得。奇怪,他那惊喜的神情仿佛早就认识了阿不思一样。他夸张地拥抱阿不思,头发丝蹭过他的脸,在他耳旁轻声而诱惑地叹息:“好不容易啊,阿不思,好不容易我又见到你了,我找到你了!”

他的皮肤很凉,渗透出冰冷深雪的气息,冰冷奇异,像干涸的冻土,像安静的雪,像沉睡的大地,没有风。大雪覆盖着寂静的世界,在泥土之下有什么在暗自涌动。捧起一抔雪和泥土,露出其中秋天的枯叶、冻死的蝴蝶,和用毒液酿制的香膏。

阿不思情不自禁打了个颤,他干渴而寒冷。他见过他吗?他没有见过他吗?这都不重要了,他听见某种鸣响着的回声,在他灵魂深处、命运深处振翅而响。盖勒特·格林德沃依旧双眼带着惊喜和狡黠地看着他,他动了动嘴唇,回握住他的手。

“欢迎来到戈德里克山谷。




*一直都喜欢把故事和“宿命论”联系起来,因为那的确是最强大、最无常、凡人最无法抗争或者试图改变的力量。人类被一种神秘的力量紧紧地和苦难捆在了一起,陷于一种奇怪的冒险——或者说命运像蜘蛛似地,以甜蜜的毒液编织出一张网,远远看着网中的猎物做困兽之斗:阿不思就是那张网上徒劳挣扎却未果的一只蜜蜂。

文章中时间穿越的设定来源自奥德丽·尼芬格《时间旅行者的妻子》。

20年的最后一天发出这篇故事,祝新年快乐!

评论(13)

热度(579)

  1. 共44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